规则之外，即无所谓公正 ——市场博弈的不对称之一百二十四

　　□孙 涤

民主旨在扩大人际的有效合作，会不会有成果要看能不能有效阻遏“搭便车”行为。能不能达到“规则之下的公平”。这无妨用四句话来概述：“规则之下人人平等；规则之上无人凌驾；规则之内人各尽职；规则之外无复公正。”

　　■青铜法则

　　规则之外，即无所谓公正

　　——市场博弈的不对称之一百二十四

　　本次美国总统竞逐，美国选民认为两位候选人均不堪总统重任的竟高达三分之二。希拉里无真诚可言，特朗普则失之粗鲁，这种状况令选民们直感切肤之痛。有人甚至愤极而称，这好比疯子和骗子之间的决斗，结果是疯子胜了骗子。

　　未来走向如何？不论对美国、对各国，还是对你我，这个问题可不简单，也没有明确的答案。特朗普的行径够离经叛道，这位房地产巨头、脱口秀明星显然缺乏治国经验，甚至不具备当领袖的品相，然而却有着超强的直觉，悟到了民众内心的强烈怨气。在他的主导下，选民们求变的愤懑情绪正成为一场强悍的社会运动。特朗普像极了鲁迅先生笔下的“掀枱面”的人。差不多一百年前鲁迅在一则短文里讲过，某人要给房间开个窗户，邻居左也不准右也不许的，临了他光火了，扬言非把屋顶给掀掉不罢休，把邻居给吓倒了。这个比喻是如此传神，想来还会有不少人记得。

　　问题在于，特朗普接着要干的，是执意要掀屋顶呢，还是仅仅开个窗户而已？以我的观察和理解，他不可能把整个屋顶掀翻，尽管他要开的那扇窗户，比以前打算的大一点。为什么如此推测呢？

　　在大选结果揭晓的凌晨，特朗普在致辞中特别提到，他是“全体美国人的总统”，将致力于“美国第一”而让每一个美国人都有机会施展各自的潜能。希拉里承认败选，并不忘重申，按多数选民的选择来平顺转移政权，不但是大家尊重的，而且是各方“珍爱”的（cherished）规则；奥巴马总统随后在白宫公开讲话，着重承诺要全力配合特朗普做好交接事宜。他敦促属下要像八年前小布什总统的团队曾以很高的专业精神帮助他接班那样，来协助特朗普的班子展开工作。一场看来相当火爆的冲突，非常平和地就走向了下个阶段。光凭这一点，就让人不得不对美国的体制和美国人的素质刮目相看了。人们有理由相信，在美国，有了法制的约束，纵然想疯狂，也很有限度。

　　这两天，几个大城市有些年轻学生走上街头抗议特朗普当选，我到洛杉矶市中心的迪士尼演艺中心听音乐会的路上正巧碰见，抗议者举着几块牌子，松松散散，并不激昂，许多辆警车停在路旁，气氛却不紧张。音乐会上演奏的德伏夏克的降B大提琴协奏曲，相当精彩，在观众热烈促请下，大提琴家加演了一曲巴赫的无伴奏，处理得就像是葬礼上的丧乐。演奏前他特地说明，这首曲子是献给希拉里的，全场静默肃然，好似同在哀悼她的落选。美国社会的分野在选举过程有很明白的表露，男性和女性、青年和成年、白人和少数族裔、受过高等教育和没受过的，裂隙的确是十分显著。

　　时势演进到眼下这一步，容我直言，特朗普的意外当选对美国很可能是件好事。首先，我不认为特朗普如他人诋毁的那样不堪或者不智。对特朗普圈内人的多次访谈都在说明，他有很好的判断力和极强的决断力。特朗普放言要“掀屋顶”，在讨价还价中就可望占得上风，从而把“窗户”开得更大些。用国际贸易术语来说，这是他在“询盘”。开始谈判时他定出的靶子（benchmark），放在了有利于自己的高位上。这种“询价”（initial offer）策略，显示出特朗普精明异常，切不可小看他。而本次竞选中许多政界、学界、传媒界的老手（或称专家），在分析和预判特朗普的策略时却错得常常找不到北。直到选举结果揭晓的前几个小时，专家们还在预言市场必会强烈震荡，股价将暴挫一发不可收拾。

　　至于对中国或中国人的影响会如何，总体来说，在经济上会形成大挑战；在地缘战略则对中国有利。

　　下面先来谈谈民主制衡究竟是怎么回事。当今的世界，民主确实是个潮流，人们普遍想往，然而它不是个聚宝盆，并非圣诞老公公，掏出来的都是好东西。民主体制的安排是一系列取舍（trade-off）。例如，美国一厢情愿要在中东引进民主，徒然打开了潘多拉盒子。

　　民主旨在扩大人际的有效合作，会不会有成果要看能不能有效阻遏“搭便车”的行为。说白了，是能不能达到“规则之下的公平”（equal justice）。这无妨用四句话来概述：“规则之下人人平等；规则之上无人凌驾；规则之内人各尽职；规则之外无复公正。”有不少人认识到了民主法治是个复杂系统，譬如，已故的李光耀先生就说过类似的话。

　　前面两句话，人们反复在讨论，理解和操作，也都有了成熟的经验。第四句话最有意思，怎样认知，分歧也大。什么才叫公平——规则下的平等？这同合作的规则有莫大关联。即使美国的精英阶层，对此的理解也大相径庭。希拉里和特朗普对“只有在规则之内才谈得上公平”，就有针锋相对的理解。因为，在规则之外追求平等和实施平权，没有道理可言，只会越来越涣散。

　　也只在这样的基础上，才能正确理解第三句话——“规则之内人尽其职”。这是个更高远的理想目标，美国或其他的先进国家都还远未能企及这样的境界。由此来看，无论特朗普还是希拉里，都不过是人类文明演进的器具。而能不能成为有作为的领导人的历史评价，要从他们到头来是促进了，还是促退了这个目标的实现来定。

　　（作者系美国加州州立大学（长提）商学院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