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构规则能消融 美国社会的鸿沟吗

　　《重构美国经济规则》　　约瑟夫 E·斯蒂格利茨 著　　张昕海 译　　机械工业出版社　　2017年4月出版

——读《重构美国经济规则》

　　⊙毛志辉

　　近几十年特别是21世纪以来，美国社会不平等状况的加剧已经成了不争的事实。这种不平等，既包括经济不平等、政治不平等，也包括社会不平等，特别是不同族群之间的不平等。2009年至2012年，91%的收入增长被1%最富有的美国人所占有，恰是不平等持续扩大的一个缩影。如今的美国社会，社会流动性持续下降，阶级固化日益严重，普通人越来越难以通过自身努力改变命运。

　　对美国社会所面临的困境，著名经济学家、诺贝尔经济学奖得主约瑟夫 E·斯蒂格利茨有其独有的观察和研究。他在最新出版的《重构美国经济规则》中，揭示了美国税收、金融、就业等诸多不平等问题的秘密，并提出了一系列变革和重构的政策主张。

　　过去30多年来，美国经济在其主导下的全球化浪潮中完成了结构转型，金融业取代了制造业成为核心部门，社会财富进一步向华尔街精英集中；以制造业为核心的实体经济相对萎缩，吸收就业的能力随之大幅减弱。这就导致美国劳动力市场状况持续恶化，作为美国社会稳定基石的中产阶级人口严重萎缩。秉持一位经济学家的良知，斯蒂格利茨直言不讳，指出美国已经创建了一个充满扭曲的市场经济，它让上层阶级受益并扼杀长期增长。“美国的富裕阶层财富日益增长，而普通民众却收入停滞、忧心忡忡。”

　　为了解释美国经济出现的问题并探寻解决之道，斯蒂格利茨就重构21世纪经济规则进而实现共同繁荣列出了广泛的议题。在《重构美国经济规则》第一部分的“概要”中，他反思了美国供给学派经济理论所带来的问题、美国如何走到了今天。在第二部分的“当前规则”中，提出公共政策的决策程序是日益加剧的不平等和不稳定的根源。在第三部分“重构规则”中，详细讨论了应对不平等状况所采取的必要的政策方案、修正经济体制所必需的改革，以及为了使更多美国人能靠辛勤劳动过上幸福的生活，现在能做些什么等问题。

　　斯蒂格利茨为重构美国经济规则所开的“药方”，旨在打破特权网，将矛头直指商业游说集团和政客们针对的经济规则和社会规则，希望通过抑制上层、拉动中层来达成企业、员工和公共部门各方面关系的重构，确保人们通过努力的工作可以换来生活水平的提高，确保投入的资金可以换来美国经济的腾飞，确保在激烈的全球竞争所带来的各种挑战面前可以从容应对。

　　妥善解决投资低迷、增长缓慢、收入流失、上层财富日益增多、民众致富愈发艰难等问题，需要从规则和体系入手。为此，斯蒂格利茨提出了三步走的方法：第一步，抑制寻租行为，他认为只要经济的增长还是建立在寻租行为和金融泡沫的基础之上，那么持续增长所需的对企业、民众和基础设施的投资便无从实现。第二步，重新构建规则和体系，为中产阶级提供保障和机遇。这条路径直观明了：提供充分就业，投资公共设施；实行新的规则，尊重工人的劳动；降低所有工人的就业门槛。第三步，以低廉的价格提供高质量的学校教育、医疗保健、儿童保育、金融服务和退休保障，让每个家庭和个人都可以通过努力来实现“美国梦”。

　　尽管在新经济的耀眼光芒下，美国经济增长速度很快，但工资水平却没有相应提高，对于普通美国人而言，“美国梦”也就只能是水中月、镜中花。不过，斯蒂格利茨认为，为不平等辩护的边际生产率理论存在着严重缺陷，收入分配不能被标准的经济学理论所解释。不平等的代价是巨大而且多元的，不断加剧的不平等是造成富裕国家当下经济困境的重要原因。而唯有通过更好的公司治理、反垄断和反歧视的法律、被更好地监管的金融体系、更健全的工人权利、更激进的税收和转移支付政策等来重构治理市场经济的规则，美国获得更平等、更强健的经济增长才是可以期待的。

　　“我们所经历的不平等是一道选择题，并且我们有机会作出更好的抉择……平等与经济发展是互为补充而不是互相掣肘的。在目前的环境下，改变的过程必然伴随阵痛，但至少我们可以选择重构这些规则。我们可以重构政府、企业和劳动力之间的平衡关系，创造人人皆可获益的经济形势。”基于这样的理念， 斯蒂格利茨还倡议以罗斯福新政的创新之处为起点，重新建立能为中产阶级提供安全感和机会的规则与体系。

　　无论从哪方面看，《重构美国经济规则》都是一部直面美国经济社会不平等的良心之作。斯蒂格利茨对美国经济历史、现状作了鞭辟入里的透彻剖析，对西方经济学理论的不足作了入木三分的检讨反思，所有这些都值得我们尊重与借鉴。20世纪中期以来，经济学理论的发展和应用发生了根本性改变，我们有必要循着斯蒂格利茨的思路和建议，深入剖析当下的市场优势与局限，并据之采取更为合理有效的措施。

　　然而，不平等真的就如斯蒂格利茨所言“并非资本主义演化的必然结果，相反，是指导经济的规则”的结果吗？美国根深蒂固的特权网络真能通过经济规则的重构而被打破吗？恐怕不会那么简单。美国的民主政治制度一直被认为是“美国梦”的重要支柱。如今，这一制度已完全被变本加厉的权力游戏和愈演愈烈的党派争斗所腐蚀。

　　不平等始终系统性地存在于美国社会，经济不平等导致政治不平等，而政治不平等又反过来加剧经济不平等，并引发更大范围的社会不平等。日益扩大的贫富差距和社会分裂的鸿沟，令处于社会底层的美国人丧失了为实现“美国梦”而奋斗的动力。尤其对那些底层非洲裔和拉美裔族群而言，贫困不是短暂现象，甚至可能伴随他们世世代代。从这一角度来衡量，斯蒂格利茨为治疗美国经济所开的“药方”，或许会有一定的“治标”之功，却未必有“治本”之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