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忆毛应梁行长：岁月的印记
文/阚治东
在昨夜的寒风中，我收到了令人心痛的消息——毛应梁行长永远地离开了我们。
岁月如梦，人生无常，毛行长的离世让我深感悼念与不舍。去年初疫情封控期间，我曾以《残存的记忆―那些年人和事》为题写了二十多万字的回忆文章，主要写我从事金融工作四十年间所遇到的领导、同事和朋友以及与他们相关的事。其中有一篇是写我的老领导、上海金融界得高望重老前辈毛应梁行长的。文章还没公开发表，没想到今天竟成追忆。
我与毛行长的往事，在我的十多年前出版的《荣辱二十年》一书中有所提及。今天，我愿在这里重温那些年我们共同走过的岁月。从我在吴淞办事处担任计划信贷科长，到我在证券行业的深耕，我的每一步，都离不开毛行长的影响与支持。
我与毛行长的相识始于1979年，那时他是杨浦区办事处信贷科领导，而我刚刚踏入人民银行的大门。毛行长的低调、专业与热情，令我印象深刻。转眼间，这段职场缘分已经持续了四十余年，毛行长从杨浦的副科长一步步晋升为上海金融界的重量级人物，我有幸成为他发展和成长历程中的见证人之一。
在上海金融界，毛行长与龚浩成行长齐名，二者都曾担任过上海人民银行行长、上海证券交易所理事长，但毛行长生前媒体报道较少，主要原因是他总是格外低调，但实际上，毛行长大故事可真不少。
当年，毛行长在工行任上有三个“破冰之举”：建立短期资金市场、开办证券买卖业务、牵头组建银团贷款。80年代初，他以其敏锐的洞察力和果敢的决策，促成了申银证券转到上海手中，为上海金融市场的开放和发展立下了汗马功劳；在他的领导下，工商银行上海分行首次开办证券买卖业务，为后来的证券市场打下了坚实的基础。这些创举不仅推动了上海乃至全国的金融改革，也为我个人的职业发展提供了宝贵的机遇。正是在毛行长的引领下，我从银行业转向了证券行业，最终成为了“老证券”。
毛行长的谦逊与低调，对我影响深远，每年我都会去拜访这位令我敬重的老领导，他总是叮嘱我：“小阚，要低调。”他的这番话，一直回响在我耳边，犹如昨日重现！虽然他为人低调，但他的贡献，却在行业中悄然发光。不仅仅是在职业上，毛行长在个人品质上也是我们学习的榜样。他的人生轨迹启发了无数人，尤其是对于那些曾有幸与他工作过的人。他鼓励同事们坚持学习，不断进取，他的低调和敬业，更是赢得了同仁们的尊敬和爱戴。他不仅是我职业生涯中的引路人，更是我深深敬仰的长者。
今天，我们失去了一位杰出的行长，一个金融界的巨擘，一个改革的先驱，但他的精神和成就将永远铭记在每一位金融从业者的心中。虽然，我们都无法再回到那些激情燃烧的岁月，但毛行长的精神与贡献将激励着我们继续前行，因为这是对毛行长最好的纪念。
在此，我以最深的哀思，纪念毛应梁行长——一个时代的见证者，一个行业的引领者，一个值得我们永远怀念的长者。愿天堂没有病痛，愿毛行长在另一个世界安息。（2023年11月15日星期三）
附录：
《残存的记忆―那些年人和事（3）——记毛应梁行长》
文/阚治东
1993年，我和人民银行上海分行行长毛应梁（中）、上海中纺机董事长黄关从在瑞士
我每年初一都去几位老领导、老同志家中拜年，最初有李祥瑞、龚浩成等金融行业的老领导，还有我下乡时带队的几位老干部。转眼间，这一新年日程安排已持续了二十多年，中间李祥瑞行长、龚浩成行长两位金融界前辈们先我们而去，我曾写过有关这些老领导的文章。在我的《荣辱二十年》书中也写到了我与毛应粱行长的往事，今天这里再追加几笔。
毛行长在上海金融界与龚浩成行长齐名，他们都曾担任过上海人民银行行长、上海证券交易所理事长。但从百度上搜索，有关毛行长的介绍不是很多，我想这可能与毛行长处事低调的个人风格有关。
我79年进人民银行就认识了毛行长，当时他是杨浦区办事处信贷科副科长，分管信息工作。我进行不久，担任行里现金、账户专管员，经常就去企业专项检查中发现的问题和情况写成稿件投给区办事处信息组，一来二去，我成了区办聘用的兼职信息员。我参加过毛行长主持的信息工作会议，毛行长那时可能记不住我。毛行长是吴淞分理处的骄傲，行里老同事经常提起他，主要因为他进银行时曾是位于吴淞区的上钢五厂信贷专管员。
八十年代初，为了适应金融改革和发展的需要，上海破格提拔了一批具有大学学历的青年干部进入各行各业局级班子，毛应粱直接走上了人民银行上海市分行副行长的岗位。1985年1月，人行和工行分设，龚浩成任人民银行行长，毛应梁任工商银行上海分行首任行长。
我从事银行信贷工作时，见毛行长的机会不多。到分行汇报工作也只是找分行信贷处、技改处的处长，最多是分管副行长。从事证券后，见毛行长的机会才多了起来。
曾有文章写毛行长在工行任上三个“破冰之举”：1、率先建立短期资金市场，冲破资金条块分割局面；2、率先开办证券买卖业务，为创建证券市场打下基础；3、率先牵头组建银团贷款，开辟国内融资新渠道。三个创举中我参与和见证了一个半，一个是证券市场，半个是短期资金市场。
1986年，我是吴淞办事处计划信贷科长，见证和参与了上海资金市场成立前后的情况。毛行长说：“1986年夏，上海市政府和市人行终于将建立上海短期资金市场摆上议事日程”，“经过一个月的紧张筹建，终于如期开张。在当年剩下的四个月里，先后开了17场交易，共办理同业资金拆借152笔，近30亿元（占我行当年总贷款的37%）。”可以说，那17场交易我一场未落，场场参加。我也曾在回顾文章中写过这段往事：“分行营业部吴肯主任也在苏州河畔开设了一个短期资金市场，每周四交易一次，我代表吴淞办事处是积极参加者，几乎一场不落。我所在的吴淞办事处当时是存差行，也就是存款大于贷款。”
毛行长第二个“破冰之举”是创建证券市场。今天，我被人称为“老证券”，其实我从事证券业务，从头到尾都与毛行长有关。
我曾在《荣辱二十年——我的股市人生》书中写了几件事：
1、毛行长让我从事证券业务。当年回国前，同事们都向我透露，回行后我将接替钱宗显担任办事处主任或副主任。但回国后，接到的任命文件却是担任工商银行上海信托投资公司副总经理，分管证券、投资业务，之所以发生这些调整，主要原因是毛行长。当时毛行长去我们办事处检查工作，办事处领导向他汇报了对我回国后的工作安排，毛行长当即表示不行，说行里将发展证券业务，正需要这方面的干部。于是，我的人生轨迹就从银行转到了证券行业。
2、毛行长促成了人民银行的申银证券转到我们手里。初期人行设立专业证券公司时，希望工商银行申报一家但遭到毛行长拒绝。毛行长认为既然信托公司也可从事证券业务，为什么还要新设公司？当听到我们汇报未来可能专业公司干专业事时，毛行长已经意识到设立专业证券公司的重要性，立即要求我筹备证券公司。记得当年我们立即拿出一份筹备设立“新华证券”的方案。但一天毛行长把我叫到他办公室，告诉我，不用新设了，龚行长已经同意把他们的申银证券转让给我们。随后又让我立即去北京人总行办理相关手续，并要求我：“办不成不要回来！”尽管过程曲折，但最终申银证券在1990年到了我们手里。
3、龚行长、毛行长还给申银证券送了一份厚厚的嫁妆。我和当时申银证券经理吴雅伦办理交接时，雅伦对我说：“其实没有什么可交接的，只有一块铜牌和一堆从未用过的印刷品。”随后又说：“关键是2000多万电真空股票怎么办？”吴雅伦指的那些股票情况我清楚，是前面我和万国证券为电真空股票争夺增发承销权闹的不可开交，人民银行做“老娘舅”，大家以联合承销名义平分的股票分额。未料随后几乎所有股票都跌到面值以下，100元面值的电真空股票当时只有80元左右。对这部分股票，我去前已经商量过，因此当即回答了吴雅伦担忧的问题，告诉他来前已与行领导商量过，为了感谢人行对我们的支持，这批股票一定不能让人民银行亏本。这批股票人行的成本是每股102元（含发行手续费），我们决定以每股105元价格接受这部分股票。吴雅伦和人行对我们的大度给予了高度肯定，交接手续只用了不足一个小时。不料，1990年7月1日，申银证券重新挂牌的时候，电真空股票已经涨到400多元一股。到场的龚浩成行长指着我们新建的大楼说：“小阚，这楼是我们人行陪嫁的嫁妆吧？”听此，旁边的毛应梁行长难免露出得意的笑容。没过多久，龚行长退休，毛行长接任，我到他办公室谈事过程中，毛行长用他带有浙江口音的上海话说：“小阚，搞到最后，还是我送给你们的嫁妆！”
4、我差点给毛行长闯祸。1990年7月，上海召开市长国际咨询会议，我与人行和外资委商定拿出我们持有的电真空股票给朱市长作为给演讲嘉宾的礼物。这批礼物打算在晚7点由朱市长主持的答谢宴会上送出。当年，上海证券交易所已经着手筹备，为此朱市长要求光干不说，对股票要低调。我们拿不定以股票作为礼品是否会获得朱市长的同意，约定在宴会过程中，由外资委叶主任去给朱市长咬耳朵征求其意见。未料，我和毛应梁行长5点多离开波特曼大酒店会场，就有人递给我一份当天的《新民晚报》，头版中间，赫然标题《16张电真空赠送外国代表，电真空有了“洋老板”》。显然该报记者抢了尚未发生的新闻。此时离闭幕酒会还有近2个小时，我不得不向毛行长回报此事。毛行长听此消息后非常恼火，连声说：“怎么会这样，这报道如果给朱市长看到，那还了得，他的脾气你们又不是不知道！”坦率说，那天好在这批股票由朱市长高高兴兴地如期送出，否则我给毛行长这个祸闯大了。
5、我给毛行长当翻译。工商银行当年的证券业务是各专业银行中做得最为杰出的，为此日本的证券机构或企业到上海都谋求与工行毛行长见面。好几次都是由分行办公室通知我共同参加，并给毛行长当日语翻译。我的日语水平离专业翻译差得太远，但当时分行没有专业的日语翻译，我只能勉为其难，尽可能去做这项工作。好在当时刚从日本回来，日语处于个人最好水平阶段。每次活动结束，毛行长每每给我的都是鼓励和支持。记得，毛行长要求我坚持日语学习和运用，不要荒废，告诉我他学的是俄语，但长期不用已经荒废了。如今，30年过去了，我的日语忘得也差不多了。
以上列举的是毛行长与我及申银证券的往事，我行长与我个人之间的故事还有很多，在这里不再展开。毛行长是为上海金融改革做出了巨大贡献的领导人物，由于他为人低调，有关媒体上关于他的报道较少。但是，毛应梁行长是上海金融发展中的重量级的人物，这是得到大家肯定的。
毛行长是我从事证券的真正引路人，也是早年证券的坚定的支持者。也正因为此，这么多年我坚持登门拜年，一是对表示对老领导的敬意，也是争取向老领导当面讨教的机会。记得前几年毛行长对我说的最多的是：“小阚，要低调。”
毛行长今年已过85岁，尽管谈起当年金融行业的事，他还是满怀激情，思路清晰，有条有理。但人生如梦，岁月无情，我们都回不到过去激情年代了，这里只能默默地祝毛行长身体健康！（写于2022年2月7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