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圣”巴菲特：伯克希尔·哈撒韦公司股东大会亲历记

　　——伯克希尔·哈撒韦公司股东大会亲历记

　　这是投资界的朝圣，更是一场狂欢节。

　　这是一场股东大会，也像是一场滚石或U2在奥马哈的巡演。

　　与其说巴菲特是一位投资家，不如说他是一位已被符号化、图腾化的人物。

　　这里是奥马哈，这里是一年一度的伯克希尔·哈撒韦公司股东大会。

　　美国当地时间5月2日，伯克希尔·哈撒韦公司股东大会在公司所在地、内布拉斯加州的最大城市奥马哈召开。今年的股东大会超过4万人报名，其中有上千名来自于中国。他们当中，有的是来行使股东权益的，有的是来会会老朋友的，有的是来报道的，有的是来亲睹偶像风采的，有的仅仅为打折商品而来。上证报记者也赶赴现场目睹了这一投资界盛况。

　　在本届股东大会上，巴菲特除了要回答关于公司业绩和市场行情的问题，也需要回答诸如“该如何交朋友”、“经历的最大失败是什么”这类有关人生哲理的问题。

　　巴菲特本人也似乎乐于接受这一身份：教师和布道者。

　　价值投资理念、对工作满怀热情、做自己能力范围内的事、如何获得关爱、如何从书籍中获取知识，都是他热衷传播的。这些理念人人都能理解，却很少有人去实施，因为看似简单的事物背后都蕴含巨大的努力。

　　演唱会与大卖场

　　1962年12月12日，巴菲特第一次购买了伯克希尔·哈撒韦的股票，数额是2000股，每股7.5美元。他为此付给经纪人20美元的佣金。1965年5月，伯克希尔·哈撒韦公司召开董事会，选举巴菲特担任董事会主席。因此，2015年是巴菲特接掌伯克希尔·哈撒韦公司50周年。

　　到2015年4月30日，也就是今年的股东大会系列活动开幕的前一天，伯克希尔·哈撒韦A股的股价已达每股21.32万美元，不少人因持有这只股票而成为千万富翁。为纪念这一段利润丰厚的合伙人历程，今年的股东大会是一个为期3天的系列活动。

　　根据巴菲特办公室的统计，约有4.4万人报名参会，虽然不是每位报名者都能出席，但打破去年3.9万人的参会纪录没有悬念。

　　美国时间5月1日，持有参会凭证的股东就能进入本次股东大会的举办地Centurylink Center进行血拼。巴菲特会将每年的股东大会现场打造成伯克希尔·哈撒韦旗下产业的大卖场。

　　在这里，你能啜着可口可乐或吃着DQ冰淇淋，观赏北伯灵顿·圣菲铁路公司(BNSF)的火车模型，进入活动房屋制造商克雷顿（Clayton）价值6.95万美元的“样板房”参观，排队登上奈杰特私人飞机，到喜诗糖果展厅购买棒棒糖、咸味坚果或松脆花生薄片糖，随后在富国银行的马车或IBM智能机前合影。当然，50周年纪念版的T恤、内裤、斯伯丁篮球、吉祥物等纪念品也应有尽有。

　　满载而归后，股东们可以在晚上6点到达位于奥马哈市郊的波仙（Borsheims）珠宝店边选购打折的珠宝或礼品，边参加鸡尾酒会。1993年，巴菲特曾陪伴比尔·盖茨和女友梅琳达去波仙珠宝店挑选订婚戒指。

　　5月2日凌晨4点开始，脖子上挂着通行证的参会人员就开始在会场外排队。三个小时后，保安开始安检进场，人们蜂拥而入以期抢到最佳的座位。有人将大衣横着摆放，这样就能占3个位置。更多的人将场外免费发放的《奥马哈世界先驱报》一张一张地铺在座位上，这样他们就能占一排位置。

　　8点20左右，灯光暗了下来，开始放映会前短片。照例，伯克希尔·哈撒韦旗下或入股的公司的宣传片依次播放。突然，拳王梅威瑟出现在屏幕上。美国时间当晚，38岁WBC/WBA次中量级拳王梅威瑟与36岁WBO次中量级拳王帕奎奥将在拉斯维加斯上演世纪大战。

　　请文体明星录制会前短片是巴菲特的惯用伎俩。2004年，与巴菲特演对手戏的是新任加州州长施瓦辛格。这次，巴菲特不失时机地请到拳王梅威瑟提前录制了会前短片。在片中，已经85岁的巴菲特向梅威瑟发起挑战。在经过一番赛前训练后（同时喝着可口可乐和吃着DQ冰淇淋），巴菲特穿着睡衣、带着眼镜，滑稽地在拉斯维加斯的MGM酒店登场了。第一回合比赛开始了，正当梅威瑟挥拳打向巴菲特之际，影片突然终止。全场股东都被这一创意逗乐了。

　　9点20分，巴菲特和查理·芒格登场了。按照惯例，在回答问题之前，巴菲特做了简单的开场白，回顾了伯克希尔·哈撒韦公司2015年第一季度的业绩。在2015年前3个月，公司大部分子公司经营情况尚可，总营业额提高7%，达到486亿美元；净利润51.6亿美元，比去年同期提高4.5亿美元。这当中，BNSF表现抢眼，盈利10.5亿美元，同比增长44%。

　　随后，巴菲特和芒格按照顺序开始回答记者、分析师和股东的问题。记者和分析师的问题由3位记者、3位分析师在后台挑选后现场抛给二人，股东则依次在分布于现场的10个不同角落提问。除去中午1小时的“汉堡-可乐”时间，问答时间持续了5个小时。事实证明，两人不仅是商业上的好伙伴，在“脱口秀”上的配合也非常默契。幽默和坦诚，是问答环节的最大特点。通常，巴菲特会率先回答，随后芒格补充，并不时互相调侃。

　　当有人问：“沃伦，你接受了那么多次采访，有哪个问题是一直没被问到，但你又最想回答的？”巴菲特说：“没有，我几乎被问过所有问题，好多还被重复问了好几次。”

　　对于巴菲特购买IBM的股票，外界一直有批评的声音。现场有股东直接把问题抛给了芒格：“你有劝说过他不要买IBM的股票吗？”芒格说：“没有，我觉得IBM是可靠的公司。”巴菲特则解释说：“如果我明年或以后想买一只股票，我不希望现在价格就涨上去。”芒格马上接过话说：“沃伦，如果人们不是经常犯错，我们也不会如此富有了。”

　　就在股东大会前，巴菲特在接受CNBC采访时透露自己在一季度增持了IBM的股票。

　　价值投资无国界

　　上千位来自中国的“朝圣者”今年再次聚集奥马哈。在机场或酒店，当你时不时听到黄皮肤的中国人用中文交谈时，会怀疑自己并非身处这一美国中部的小城。

　　在人们心目中，巴菲特几乎与价值投资是画等号的。何谓价值投资？在巴菲特传记《滚雪球》的作者艾丽斯·施罗德看来，价值投资的要义很简单：估值，规避风险，保留安全边际，专注，做自己能够做的事。但遗憾的是，尽管几乎每个人都可以理解这些简单的原则，但很少人能够去实施。看上去，巴菲特实现这一投资过程毫不费劲，但实际上背后隐含着大量的工作。

　　大会提问环节的上半场，第9位现场提问的机会给了一位来自中国的投资者，他问了一个许多A股投资者关心的问题：“价值投资是否只适用于发达市场？如果投资A股市场，是否需要调整策略？中美两个市场的投资理念和行为是否不同？”

　　巴菲特毫不犹豫地给出了答案：“我认为价值投资是无国界的。如果我投资国外市场，我不认为我需要调整投资的原则。中国的投机力量比美国更强，人们会倾向于用更容易的方式，但容易的方式往往是错误的。”

　　紧接着，芒格给出了一针见血的点评：“难道还有其他方式比价值投资更明智吗？我想中国的投资者如果更多地采用价值投资的方式，表现会更好。”

　　巴菲特继续补充：“在市场上，价格和价值将继续存在巨大的差异，那些熟读《伟大投资者格雷厄姆和多德维尔》的人将继续发财。”

　　1984年，在哥伦比亚大学纪念格雷厄姆与多德合著的《证券分析》出版50周年的庆祝活动中，巴菲特作了名为《伟大投资者格雷厄姆和多德维尔》的主题演讲。当年，在格雷厄姆于哥大开设的投资学课程中，巴菲特是唯一一位获得“A+”的学生。在演讲中，巴菲特列举了9位隶属于“格雷厄姆与多德部落”的投资人，并指出他们的能以不同的方式长期击败标普500指数的原因：基于价值来选择股票，购买的是企业而非股票。

　　巴菲特在演讲中指出，来自“格雷厄姆与多德部落”的投资者的共同特点是：寻找企业整体的价值与代表该企业一小部分权益的股票市场价格之间的差异。价值大大超出价格，就会形成安全边际。有了安全边际，你可以毫不在意一些理论家所强调的到底该周一还是周二买进，到底是7月份还是8月份买进。

　　宜信公司旗下的好望角咨询总经理詹惠敏曾在美国GMO资产管理工作10年，负责新兴市场股票部和大中华区的研究和投资。她对记者表示：“谈到价值投资，什么是价值呢？怎么估值？估值是一门学问，绝不能用市盈率把它简单化了，因为一家公司的盈利状况可能有很大的波动性。我认为是两大能力成就了巴菲特：价值评估和公司管理，而且两者相辅相成。比如说，相较PE，保险公司更适合用现金流来估值。再比如说，一些亲周期的行业在经济下行期的盈利就不太可观，比如房地产企业。券商的盈利状况也随着市场行情变幻莫测，在牛市顶峰即将转熊时，券商的PE是很低的。反之，市场行情由熊转牛时，券商的PE很高，但投资者如果据此认为估值太高而不敢买入，就错失机会了。”

　　在詹惠敏看来，长期来看，价值投资一定是有效的，但短期的价格波动并不反映价值。她引用了巴菲特的名言：“短期内，市场是投票器；而在长期，市场是称重器。重量最终才是有价值的。”她还指出，巴菲特在投资一家公司后，会经常直接介入公司的管理，这能更好地对公司进行估值，因为通常管理者和投资人有各自的视觉障碍。

　　像做实业投资一样投资证券，是串起巴菲特思想的珍珠红线——这是上海猛犸资产管理公司总经理、投资总监陈扬帆在4月底的一次演讲中所发表的观点。他此次也来到了奥马哈。他认为，选股是获得超额收益最靠谱的办法，巴菲特、彼得林奇等都是通过选股获得了超额收益。如何选股呢？就两句话：首选行业，从行业选公司；公司层面，首选商业模式。

　　选定行业和公司后，巴菲特通常会长期持有。瑞银证券财富管理董事总经理的Andrew B.Peake是一位中国通，虽然没有在中国长期生活过，但酷爱中国历史，他指出：“中国投资者买入股票后，往往想着2天后就抛掉。我认为巴菲特对中国投资者的启示，就是要建立长期思维，把眼光放得更长远。”

　　简单的成功秘诀

　　巴菲特反复对人们强调，自己的成功秘诀很简单：一些简单的投资理念和每天满怀热情的工作。在1984年那次著名的演讲中，巴菲特感慨道：“价值投资的理念就是，以40美分的价格买进1美元纸币，但奇怪的是人们要么是马上接受，要么根本不接受。有的人即使你和他谈上几年，出示各种投资业绩，他还是不会接受。要么顿悟，要么永远无法领悟。”

　　在巴菲特看来，当格雷厄姆和多德在1934年合写出《证券分析》一书时，价值投资的策略就公之于众了。在投资界，《证券分析》的地位相当于《几何原理》之于几何学，《物种起源》之于生物进化学。但遗憾的是，巴菲特并没有发现大众转向价值投资的趋势，“似乎人类有某种把本来简单的事情变得更加复杂的顽固本性”。

　　在回答中国投资者的提问时，巴菲特再次重申了价值投资的理念：如果你能在股票便宜的时候买入，这并不是一场需要高智商的艰难游戏。如果你能控制自己的情绪，这并不难。与美国相比，中国的投资环境相对年轻，市场更多地受到投机的影响，但这也可能给价值投资创造机会。

　　上个世纪80年代，“股价反映了所有关于公司发展和经济状况的信息”的论调甚嚣尘上，很多学者认为股价总是正确合理的，根本不存在被低估的股票。巴菲特对此很不屑一顾，他认为在华尔街，股价受到羊群效应的巨大影响，当最情绪化、最贪婪或最沮丧的人决定股票价格时，股价经常是荒谬愚蠢的。

　　这就是巴菲特所遵循的“简单”的投资理念。在这一理念的影响下，哈佛法学院毕业的查理·芒格在继续做律师的同时，成立合伙公司，进入投资界。斯坦﹒波尔米塔在巴菲特的劝说下放弃广告业，因为他在5分钟内就领悟了价值投资的理念。

　　接受价值投资的理念后，巴菲特认为只要每天持之以恒地做自己能力范围内的事情，“复利”这一伟大的发动机就会像奴仆一样为你的财富辛勤劳作，使你的财富实现几何级飞速增长。

　　史蒂夫·乔丹是《奥马哈世界先驱报》的记者，从1985年认识巴菲特起，累计写了1000多篇关于巴菲特的文章。巴菲特曾在2013年的股东大会上公开推荐他的画册《传奇与奥马哈》。他对记者表示：“如果要我用一个词来形容巴菲特，那就是专注。他本可以在纽约继续他的投资生涯，但他选择回到深爱的家乡奥马哈，远离纽约的噪音和谣言，自己思考、自己阅读、不断学习，每天做自己热爱的、能力范围内的事情，几十年来从未间断。”

　　巴菲特和芒格从不接受教条。在股东大会上有人问道：“我没有上过商学院，怎样拥有商学院那样的人脉呢？”芒格抢过话筒说：“我也没有商学院的经历，你为什么需要那些？”他鄙视所谓的经济学、物理学、心理学等形成的特定模式，让人们仿佛带眼罩一般不分青红皂白地加以应用。巴菲特似乎也对商学院没有什么好感，他补充道：“没有商学院的训练，你将变得更好。”

　　尽管不接受古板的说教，但巴菲特却乐于担任教师和布道者的角色。早期，还籍籍无名的巴菲特就在奥马哈大学讲授投资学。成名后，除了不遗余力地宣扬价值投资的理念，他也会利用声誉在反对废除遗产税、反对股票期权的会计处理方式等问题上发表意见。在股东大会期间，他乐于与成批的学生代表团见面。有身边的工作人员这么评价他，只要能教给别人一点什么，他就从来不会停止讲话。

　　除了传授知识和经验，慈善是巴菲特另一种布道的方式。在2015年股东大会上，有人问他为什么要捐出至少一半的财产？巴菲特说道：“事实上不是一半，是99%的财产。这些钱对我来说可能是一堆没有用的东西，然而可能对别人有用。”

　　2006年，巴菲特宣布将在未来几年中逐步向其他基金会捐赠伯克希尔·哈撒韦股票的85%，按当时的价格共计370多亿美元，其中5/6将捐给比尔和梅琳达·盖茨基金会。

　　曾被指“守财”、“对家人吝啬”的巴菲特，何以如此慷慨地捐出自己的财产？这与巴菲特对于“成功”的理解密切相关。他曾在佐治亚理工大学演讲时说道：“在我这个年纪，衡量成功的标准就是有多少人在真正关心你。钱可以买到性、买到庆功会、买到以自己名字命名的大楼，但买不来关爱。如果你发现没有人对自己有好感，无论你的银行账户上有多大数目的存款，你的生活依然是不幸的。付出的爱越多，得到的爱才会越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