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证观察家 | 徐明：上市公司合规是资本市场高质量发展的基础

　　□ 徐 明

　　□ 强化合规顶层设计，加强合规体系建设：一是搭建好上市公司合规架构；二是打造上市公司合规的工作关系；三是开发好上市公司的合规工具

　　□ 注重提高合规意识，不断进行合规培训：一是在培训主体上要区分不同人员进行有针对性的培训；二是将合规培训日常化、制度化、体系化；三是内部培训和外部培训相结合、一般培训和特殊培训相结合

　　□ 充分利用科技手段，提高合规质量和效率：一是合规工作强化科技思维；二是合规人员不断加强学习，充分掌握和运用新的科技手段；三是通过新技术开发相应的合规程序和模式，进一步提高合规工作的质量和效率

　　中央金融工作会议首次提出“建设金融强国”目标，意义重大。“建设金融强国”是党中央综合研判当前发展阶段和形势提出的重要战略目标。资本市场是我国金融的重要组成部分，资本市场高质量发展是金融强国建设的题中应有之义。资本市场高质量发展必须有高质量的上市公司，而合规经营、规范发展是上市公司稳定经营、持续健康发展的基础，更是资本市场高质量发展的基础。因此，须认清当前上市公司合规的新形势，进一步提高对上市公司合规重要性的认识，进一步做好上市公司合规相关工作。

　　一、上市公司合规面临的新形势

　　1.新的法律、法规、政策制度对上市公司合规提出新要求

　　一是新的法律法规对上市公司的合规经营、规范发展作出了新的规定。依法治国已经贯穿于社会各个领域，践行依法治国就是要加强立法，不断完善法律、法规和各项制度，司法、行政等部门要严格执法，社会公民要知法守法。上市公司作为社会经济的重要组成部分也不会是例外，必须严格遵守法律法规，依法合规经营发展。

　　经过三十多年努力，资本市场法律体系已经建成，法律法规不断完善。尤其是近年来，涉及资本市场的一系列新的法律法规、规章制度颁布出台，许多原有的法律法规已进行了较大修改，一些不符合资本市场发展情况的陈旧规章制度已经废止。法律法规的“立废改”对上市公司的规范经营提出了新的要求，也对上市公司的合规提出了新的挑战。例如，新证券法对上市公司的公司治理、信息披露，上市公司的中小股东保护，上市公司以及大股东的法律责任等方面有了一系列新的规定。这些修改对上市公司合规性要求体现在三个方面：

　　第一，设立“信息披露”专章，进一步强化信息披露要求，增加了信息披露的具体内容，系统规定了信息披露制度，包括：扩大信息披露义务人的范围；完善信息披露的内容；强调应当充分披露投资者作出价值判断和投资决策所必需的信息；规范信息披露义务人的自愿披露行为；明确上市公司收购人应当披露增持股份的资金来源；确立发行人及其控股股东、实际控制人、董事、监事、高级管理人员公开承诺的信息披露制度等。

　　第二，新设“投资者保护”专章，完善投资者保护制度，其中不少内容涉及上市公司。如上市公司股东权利代为行使征集制度，债券持有人会议和债券受托管理人制度，上市公司现金分红制度、先行赔付制度、代表人诉讼制度等。

　　第三，在“法律责任”一章中，大幅提高上市公司及控股股东、实际控制人等证券违法违规成本。对于欺诈发行行为，从原来最高可处募集资金5%的罚款，提高至募集资金的1倍；对于上市公司信息披露违法行为，从原来最高可处以60万元罚款，提高至1000万元；对于发行人的控股股东、实际控制人组织、指使从事虚假陈述行为，或者隐瞒相关事项导致虚假陈述的，规定最高可处以1000万元罚款等。同时，对证券违法民事赔偿责任也进行了完善，如规定了发行人等不履行公开承诺的民事赔偿责任，明确了发行人的控股股东、实际控制人在欺诈发行、信息披露违法中的过错推定、连带赔偿责任等。

　　二是新的政策和制度对上市公司合规提出了新要求。近年来，监管部门制定出台的政策制度有不少涉及上市公司规范发展，对上市公司合规提出了新要求。以上市公司退市新政为例，2014年，中国证监会进行退市制度改革。主要内容涉及重大违法强制退市安排、健全了主动退市机制，基本形成了涵盖财务指标类、交易指标类、规范运作类、重大违法类的强制退市指标体系和主动退市机制安排。退市制度日趋完善。2018年7月，中国证监会启动了新一轮退市制度改革，强化证券交易所是退市制度实施的责任主体，要求其完善重大违法强制退市的主要情形，明确了重大违法强制退市的具体情形和实施程序，新增了因行政处罚追溯调整导致财务指标触及退市的情形，特别引入了“国家安全、公共安全、生态安全、生产安全和公众健康安全”的五大安全违法退市标准。2020年发布的《国务院关于进一步提高上市公司质量的意见》，将健全上市公司退出机制作为一项重要任务，要求完善退市标准，简化退市程序，加大退市监管力度。

　　2.资本市场高质量发展对上市公司合规经营提出了新要求

　　经过三十多年发展，我国资本市场的市场融资规模、交易总量、股票市值、上市公司数量等指标已位居全球前列，已经成为全球主要资本市场，但与海外成熟市场相比还有一定差距。党中央、国务院重视资本市场高质量发展，也同样重视提高上市公司质量，多次就提高上市公司质量作出部署。中国证监会等有关部门也采取了一系列措施推动提高上市公司质量，近年来力度不断加大。

　　3.上市公司的自我完善对上市公司合规提出了新要求

　　尽管上市公司整体环境已经有了较大改善，上市公司的依法合规经营意识有了较大的提高，但不可否认的是，上市公司在规范经营方面仍然存在一些问题。

　　一是公司治理方面。目前资本市场仍以中小投资者为主，大股东、控股股东、实际控制人和中小投资者的话语权严重不对等，滋生了大股东、控股股东、实际控制人权利滥用等现象，投资者的权益难以得到有效保护。公司民主意识不强，上市公司董事会“一言堂”现象较为普遍。董事会作为公司的战略和决策中心，其合议与决策功能弱化，公司发展过度依赖于个人，难以建立可持续发展的治理机制。

　　二是公司经营方面。关联交易形成利益输送，公司的关联人经常利用其对公司的控制或者优势地位，要求公司与自己或自己控制的公司进行交易。大股东资金占用、违规担保，大股东、控股股东、实际控制人及相关方利用自己的优势地位和控制力占用上市公司资金，或者利用上市公司进行担保为自己谋取巨大利益的情况，在一段时期内较为普遍。

　　三是信息披露方面。一直以来，在上市公司经营和再融资过程中，欺诈发行、虚假信息披露的情况时有发生，上市公司财务造假，虚构营收、虚增利润等情况屡见不鲜。这些行为严重影响了上市公司健康发展，成为上市公司高质量发展的绊脚石。

　　二、从三方面提高对上市公司合规重要性的认识

　　1.合规是生产力

　　生产力是人们通过劳动创造财富的能力。按一般理解，合规是对上市公司的运营进行规范，并不体现为公司的生产经营，因而很难体现对财富的创造，很难直观表现为生产力。但是，我们认为合规是上市公司重要的生产力。合规尽管不能直接给上市公司创造财富，但是能促进上市公司正常稳健生产经营，从而使上市公司健康稳定可持续发展。合规是生产力，体现在三个方面：

　　一是合规能使上市公司避免风险，使上市公司避免或减少损失，间接为上市公司获得财富。上市公司不合规和违法导致重大损害的实例不胜枚举。例如，公司内部程序不规范，没有经过法务部门或合规部门的审核把关，导致对外签订合同不缜密周全，被合同相对方利用甚至欺诈，使上市公司形成巨额损失或者合同败诉。

　　二是合规能使上市公司获得正面评价，对上市公司信誉具有助推作用。上市公司在生产经营、公司治理、信息披露中遵守法律法规，规范经营、良好治理、真实信披，就会赢得客户、投资者、监管乃至社会的尊重、信任，就能树立公司良好的形象，增加了公司信誉，对公司生产经营提供了帮助，间接为公司创造财富。

　　三是合规能使上市公司长期稳健发展。合规强调的是规范经营、遵纪守法，从而能够增加上市公司的韧性，使上市公司能够经得起风浪，受得了考验，能够持续稳健发展。

　　2.合规是全员制

　　对于上市公司而言，合规是法务、风控、合规、监督等部门的基本职责，这些职责构成了合规部门的主要业务。这些部门负责控制公司风险、规范公司经营，制定、监督、检查、处理公司合规和风险等事宜，以保证和促进公司的规范经营、健康发展。合规是公司合规部门的职责，也是公司其他业务部门的职责，是公司上至领导下至员工的职业要求。可以说，合规对上市公司而言是全员制，公司所有员工均有合规的义务。因为，上市公司在生产经营过程和具体的生产环节中都存在着合规问题。在大的范围上，上市公司的合规实际上体现在公司的各个部门、各个员工、各个生产程序、各种业务展开环节中，不合规可能形成事故、导致风险，给上市公司带来损失。实际上，合规部门不可能像业务部门那样深度参与公司的生产经营和业务活动，合规部门人员也不可能像生产经营和业务部门人员那样熟悉具体的生产经营和业务工作，也不具备相关技能和知识，合规部门的主要职责是检查、监督、处理公司合规事宜。公司合规的贯彻落实靠的是公司全体员工，而生产经营和业务开展的过程实际上也是合规的过程，这一过程只能依靠公司业务部门和员工自觉按照法律法规和公司相关制度执行。

　　3.合规是专业活

　　上市公司合规具有较强的技术含量。对于上市公司的合规部门和合规人员而言，专业性体现在三个方面：

　　一是具有较强的法律风险意识和风险防范能力。要对公司涉及的合规和风险具有一定的预见能力和判断能力，对公司的规范运营能够予以指导，避免公司出现不合规情况及风险事件。

　　二是具有较强的法律、会计专业知识。上市公司合规问题涉及大量法律法规、部门规章和规范性文件，还涉及证券交易所的业务规则等，需要公司合规部门、合规人员不断地学习和了解。合规部门和合规人员还应当具有法律、会计等专业基本知识，掌握法律、会计的基本原理，能够运用法律、会计等专业知识洞察风险，提出问题、判断问题、分析问题并解决问题。

　　三是要具有一定的行业知识，要对公司所在的行业及公司生产经营和业务活动有一定了解。只有这样，才能使合规部门、合规人员在制定公司合规制度，检查、监督和处理公司合规问题时具有针对性。

　　三、从三方面做好上市公司合规工作

　　1.强化合规顶层设计，加强合规体系建设

　　合规工作对上市公司健康稳定可持续发展非常重要。因此，上市公司应当高度重视合规工作，要将公司的合规放在重要位置，强化合规的顶层设计，加强合规体系建设。

　　一是搭建好上市公司合规架构。建立公司的合规框架体系，使上市公司的合规从顶层上做好系统性安排。第一，将公司的合规嵌入公司治理，使公司合规在公司治理机构中占有一席之地。第二，在纵向上建立独立的公司合规组织体系，由公司主要负责人垂直领导，实行独立的汇报体系。在公司层面设立相关合规风控工作的委员会，并设立公司级的首席职务，如首席合规官、首席风控官、首席法务官等，并赋予其相应的职级和权利，统筹协调公司的合规风控和法律事务等；在部门层面强化合规法务风控审计的职责，在大合规的框架内，既要分工又要协作，将大合规实行条线管理，保持合规部门的独立性。形成“合规人员—合规部门—合规首席—公司主要负责人”自下而上的垂直汇报和自上而下的独立领导体系。

　　二是打造上市公司合规的工作关系。合规工作涉及面较广，关系较为复杂，在合规体系建设中要注意合规部门与相关部门的关系，要保持适度，既不要过度介入业务部门工作，形成对公司正常经营和业务活动的干扰；又不能对业务部门涉及合规工作敷衍了事，不管不问。合规部门在履行职责时，不能一味提出问题和否定性意见。合规部门要善于发现公司及其业务部门存在的问题，在提出问题的同时，还要尽量帮助业务部门解决问题。

　　三是开发好上市公司的合规工具。第一，储备上市公司合规人才。第二，设置上市公司合规和风险防范的预案，这些预案作为合规工具应当具有针对性和实用性，确保能够解决公司风险和合规问题。第三，设置一套行之有效的奖惩机制，对公司合规工作赏罚分明。

　　2.注重提高合规意识，不断进行合规培训

　　合规的全员性，要求上市公司全体员工都应当重视合规问题。但重视合规的往往主要是合规、法务和风险管理部门，公司员工的合规重视程度相对不够，合规意识相对不强，对合规内容了解程度不够。因此，提高上市公司合规意识，加强对公司员工的合规培训十分重要。

　　一是在培训主体上要区分不同人员进行针对性的培训，对公司员工注重合规意识培训、本领域本岗位所涉合规培训，对合规专业人员注重合规能力培训。

　　二是将合规培训日常化、制度化、体系化。将合规培训作为公司经营发展的重要内容，并纳入公司员工培训体系，使合规培训保持经常性，形成科学和良性循环的局面。

　　三是内部培训和外部培训相结合、一般培训和特殊培训相结合，要“走出去、请进来”，既要在内部开发合格培训课程，进行公司内部的合规培训，也要走出去让合规部门、合规人员参加外部合规培训，掌握政策、提高格局、扩大视野。

　　3.充分利用科技手段，提高合规质量和效率

　　当前，伴随着全球范围内数据爆发式增长，在大数据、云计算、人工智能、区块链等技术推动下，一些上市公司通过以点带面的方式推进新技术落地，将机器学习、知识图谱、文本挖掘等数据处理和智能分析技术广泛运用到日常的经营和业务创新活动。科技手段的运用大大减少了上市公司的运营成本，提高了上市公司经营发展的活力、质量和效率，为上市公司高质量发展提供了强有力支撑。随着时代发展，上市公司的创新和经营发展将愈发依赖这些智能化技术。在上市公司合规方面，科技手段的运用十分重要，上市公司应当充分利用好科技手段，激发合规创新，进一步减少合规成本，提高合规的质量和效率。

　　一是合规工作强化科技思维。上市公司在合规方面要立足大数据、智能化时代要求，不断强化科技思维，充分认识到数字化、智能化等新技术不但能够提高上市公司生产力，也能提高上市公司合规、监管和风险控制的能力。

　　二是合规人员不断加强学习，充分掌握和运用新的科技手段。数字化、智能化等新技术具有复杂程度高、专业性强、迭代更新快的特点。不加以学习，合规人员很难理解、掌握和运用。这就要求合规人员主动并持之以恒地学习，以跟上时代的步伐，使上市公司合规人员能够掌握和运用新技术，做好合规工作。

　　三是通过新技术开发相应的合规程序和模式，进一步提高合规工作的质量和效率。上市公司尤其是规模较大、风险外溢程度较高的上市公司更应在合规工作方面加大投入。

　　（作者系中国证券法研究会副会长、华东政法大学国际金融法律学院教授）